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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黎族是中國古老民族之一，海南島的原住居民，自遠(yuǎn)古以來就在這片熱土繁衍生息，開墾與建設(shè)祖國南疆，守護(hù)國土。黎族是我國所有文身的民族中，文身習(xí)俗最古老，持續(xù)時(shí)間最長，其形態(tài)、紋樣保持得最完整和文化內(nèi)涵最豐富的民族之一。

　　《山海經(jīng)》是最早記載黎族紋身習(xí)俗的古籍，其文曰：“伯慮國、離耳國、雕題國、北朐國，皆在郁水南。郁水出湘陵南海?！蔽闹械摹暗耦}國”，指的是有紋身習(xí)俗的部落，據(jù)考證就位于海南島，書中所記就是今黎族先民的紋身習(xí)俗。

　　黎族文身作為一種文化現(xiàn)象，是黎族母系氏族社會(huì)的遺存，體現(xiàn)了黎族自身的族源意識、圖騰崇拜和祖先崇拜。這些用血肉之軀展現(xiàn)出來的神秘圖案，為黎族文化增添了斑斕色彩。黎族女性所紋的圖案多種多樣而又內(nèi)含玄機(jī)，繪于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含義。

　　最重要的文刺部位是頰和頦，特別是頰部，幾乎是每個(gè)紋身者必不可少的文刺部位。臉部兩頰的紋圖代表“?；辍保洗降募y圖代表“吉利”，下唇的紋圖代表“多福”，手臂上的紋圖代表“平安”，胸上的紋圖，代表“財(cái)富、多子多?！保笸壬系募y圖等代表“避邪護(hù)身”。

黎族婦女臉上刺黑紋

　　紋身顏料多用麻瘋樹籽灰拌水而成；也可以用螺殼灰、紅槌樹皮、藍(lán)靛草等加水適量，發(fā)酵一個(gè)多月后制成；或用野生的黃豆葉、藍(lán)靛草加水和小魚蝦等發(fā)酵而成；還有一種是用墨汁加幾種野生草葉和樹葉汁混合而成。

　　黎族女性紋身年齡一般都在“年將及笄”，即十三四歲即將成年之時(shí)。某些黎族女性紋身部位多、面積大，手術(shù)很難一次性完成，多按部位分?jǐn)?shù)次，在幾年內(nèi)完成。

　　黎族女性紋身習(xí)俗是怎樣形成的呢？流傳著這樣一個(gè)傳說。

　　在很久很久以前，海南島五指山下沖山河邊，有個(gè)番響寨，寨里有個(gè)姑娘，名叫鄔珠，是五指山一帶最美麗的姑娘。她說的話，聽起來比蜜糖還甜；她唱的山歌，像溪水潺潺流；她彈的口弦，青鳩鳥也飛來相和。鄔珠的手藝巧，能織天上的彩云，能織山中的鳳凰，織成的筒裙啊，夜晚能放射金光。

　　菠蘿蜜熟了，蜂蝶爭著來采蜜；鄔珠長大了，后生都想和她相交。五指山下的后生可多了，個(gè)個(gè)勤勞、善良，但是，真正配得上鄔珠的，只有番空寨的帕昂。帕昂這小伙子，長得像椰子樹那樣挺拔，張開千斤弓，能射天邊的飛鳥；點(diǎn)燃火藥槍，能打狂奔著的野獸、后生們喜歡他，天天找他去打獵；娜鄔（黎語，意即姑娘。）們喜歡他，夜夜邀他去寮房（黎族習(xí)俗，女兒長大了，父母替她在樹邊或山上搭起一間茅寮房，給她獨(dú)居。夜晚，男女青年都喜歡聚在寮房里唱歌玩樂）。

　　鄔珠與帕昂，很早就已經(jīng)相愛了。當(dāng)三月檳榔花開得最香的時(shí)候，他倆就定下了親事，只待十月檳榔果紅熟透時(shí)，鄔珠就要嫁到帕昂家去，就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。帕昂為了在喜日那天能熱鬧一番，特意邀了幾個(gè)相好的后生，背起獵槍、干糧，上山打獵去了。

　　五指山的秋天，常常會(huì)打臺風(fēng)，山外來的總管（舊時(shí)的官名，是朝廷的命官），盡給黎家做壞事！地里長出的莊稼，他要收一半；山里打來的獵物，也得送給他；他看上了那個(gè)娜鄔，那個(gè)娜鄔就毀了一生。

　　一天，總管帶領(lǐng)官寨里的人馬，出門去打獵，從太陽出山打到太陽落山，踏壞了多少青苗、偷去了多少苞麥，可是連個(gè)山豬也沒有碰見。傍晚，他們從番響寨經(jīng)過，看見寨門外椰子樹上椰子累累，都爬上樹去亂砍亂吃，把椰殼丟了滿地。這時(shí)，總管卻偷偷地鉆進(jìn)寨里，把每一家的門都打開來看。當(dāng)他最后打開一扇門時(shí)，忽見茅屋中間地板上，坐著個(gè)織筒裙的姑娘，眼睛水汪汪，臉兒紅艷艷，身材苗條，香氣醉人，總管嬉皮笑臉地走近她的身旁?？椫踩沟泥w珠，抬頭看見進(jìn)來的官爺，他鼻彎如鷹嘴，猴子眼睛骨碌碌地轉(zhuǎn)，知道他不是好人，收起筒裙就往外走?？偣芤娻w珠要走，伸手牽住她的衣裙。厚著臉皮說：“山茶花夠好看了，比不上你好看；漂亮的姑娘我見得多了，卻沒一個(gè)比得上你漂亮，美麗的姑娘啊，我心里喜歡你，你就坐下來和我談?wù)劙?！?/p>

　　鄔珠見他動(dòng)手動(dòng)腳，氣得大聲罵道：“山豬的皮夠厚了，比不上你這個(gè)做官的臉皮厚；烏鴉的聲音夠難聽了，比不上你這個(gè)做官的話難聽！黎家的娜鄔從來和你們沒交情，你為什么要這樣無理纏人！”

　　鄔珠的罵聲全寨人都聽見了，忙趕來看。鄔珠的爹媽見到這情景，忙拱手向總管求情道：“我的鄔珠年紀(jì)小，是不是她把官爺?shù)米锪?？請官爺看在我老倆口的面上，饒恕了她吧！”

　　總管見來的人多了，趕忙松手放開鄔珠，沖著站在面前說情的鄔珠爹媽，裝著有禮貌地說：“兩位老人不用害怕，不是你女兒得罪了我，而是我看上了她，我要把她帶回官寨去。我的牛羊布滿五指山，金銀能填平?jīng)_山溪，你的鄔珠嫁給我，不愁吃也不愁穿，要金隨你挑，要糧隨你搬，你老倆口是會(huì)答應(yīng)的吧？”

　　聽了總管的話，好像晴天里打雷，嚇得老倆口半天才說出話來。鄔珠爹說：“總管是普天下的官，鄔珠是豪奧哇（黎語，意即窮人）的女兒，清水和濁水不相混，豪奧哇沒福氣嫁大官爺！”

　　鄔珠媽說：“獨(dú)女是爹娘的肉，獨(dú)女是爹娘的心，鄔珠絕不遠(yuǎn)離父母！”

　　總管見老兩口推辭，把臉一沉說：“誰敢不聽總管的話！我看上的人就是我的，你們不愿也得嫁！定下三天后來迎娶，若是鄔珠有三長兩短，我要你們的頭！”說完就走了。

　　五指山后起黑云，臺風(fēng)也就快來到了。老兩口聽見總管的話，傷心得大聲哭了。倔犟的鄔珠，吐了口唾沫，罵道：“任他官大錢多，迷不住我的眼。我是豪奧哇的娜鄔，絕不嫁給有錢有勢的總管！”全寨人都同情鄔珠，可是又懼怕總管勢力大，都咬著牙走開了。

　　總管在番響寨的作為，傳到了正在山上打獵的帕昂耳里，他急忙趕回鄔珠家。鄔珠一見帕昂，把事情哭訴一遍。

　　帕昂聽了氣得雙眉倒豎，雙眼閃光：“不是豺狼不黑心，不是總管做不出壞事！”說完，摸摸腰間的弓和箭，拔腿就要去趕總管。

　　鄔珠看著心里急，一把抓住帕昂的手說：“帕昂哥，毒蛇窩里毒蛇多，官寨里頭兵馬多，你一個(gè)人去不頂事，怎能白白受人欺！”

　　帕昂聽著急道：“難道你心甘情愿讓他們抬去么！”

　　鄔珠聽了帕昂的話，哇哇地哭道：“檳榔能夠破四塊，椰樹能夠砍兩排，我鄔珠的心呵，死活也跟哥哥在一起！”

　　帕昂聽著鄔珠的誓言，流下了熱淚。爹媽看著這情景，嘆口氣說：“臺風(fēng)刮起來了，要把房子壓緊；總管的話已經(jīng)說了，就得想辦法對付！”

　　大家想了一整天，商量了一整夜，大計(jì)三十六，小計(jì)七十二，條條都想過了，沒一條能夠滿意。鄔珠雙眉鎖，心里暗思量：“總管要我不是為別的，只為我的容貌美，我要把容貌兒來改變，讓總管死心！”

　　鄔珠將這意見一說，大家聽了都道：“紅筒裙能夠染成黑的，生就的容貌怎能改變？”

　　鄔珠眉尖跳三跳，心頭扎著一支針：“紅筒裙能夠染成黑的，生就的容貌也就能改變。黎家祖先手上能夠刺黑紋，女兒的臉上也能刺上黑紋！”

　　爹媽聽了鄔珠的話，心里好比織亂麻：“手上刺黑紋，黎家有規(guī)矩；臉上刺黑紋，沒有人做得出！”

　　帕昂聽了鄔珠的話，心象刀割一樣：“筒裙臟了，一洗就干凈；臉上刺黑紋，一輩子也擦不掉！可愛的鄔珠呵，我怎忍心你把容貌改！”

　　好鄔珠，忍淚勸親人：“誰分不清好和歹，誰分不清美和丑，只因總管心肝黑，要把我呵來逼嫁。嫁到總管家，就像鳥兒入鐵籠，見不到爹媽，見不到阿哥，見不到全寨眾鄉(xiāng)親，苦水喝不完，悶氣受不盡。我臉上刺黑紋，能保住我純潔的心，能和爹媽、阿哥朝夕在一起，能保住全寨人的安全?！?/p>

　　爹媽聽了悲痛地說：“我的好娜鄔啊，你不這樣做不行了！”

　　帕昂聽了心疼地說?！拔业暮冒⒚冒。悴贿@樣做不行了！”

　　帕昂上高山，采回雞藤荊；阿媽入菜園，采回青利樹葉；浸水一天又一夜，浸出的水黑又黑。

　　晚上，鄔珠跪在阿媽面前，阿媽手鉗雞藤荊，一荊一荊往鄔珠臉上刺。刺一劑，一行淚；刺一荊、一滴血。刺得阿媽手發(fā)軟，雞藤荊從阿媽手中掉落了！鄔珠咬緊牙，狠著心，從地上撿起雞藤荊，一手執(zhí)鏡照臉，一手拿荊往臉上刺，刺得左臉兩條痕，刺得右臉兩條痕。帕昂端來青利水（用清利樹葉浸出的黑水），慢慢往鄔珠臉上擦，擦了一次又一次，擦了左臉擦右臉。兩頰上顯出了兩條黑花紋；

　　爹媽看見了，兩手掩著面，傷心地哭了。

　　帕昂看見了，用牙咬著嘴唇，血從口里流出來。

　　鄔珠從鏡中看見了，“哇”地一聲喊，哭昏在地上。

　　第三天，總管迎娶鄔珠來了，十二擔(dān)酒肉和檳榔，十二擔(dān)金銀和衣裳。到了鄔珠家，拿出綾羅紗縵，爹媽接來送進(jìn)鄔珠的房。鄒珠不吭氣，穿好綾羅紗縵，走出了草房?？偣芤娻w珠，樂得像猴子，伴娘忙把鄔珠扶進(jìn)花轎，鬧哄哄地抬回官寨去。

　　花轎一出番響寨，爹媽傷心地哭了：“我的好女呵，你離開了爹媽，爹媽見不到你，喝椰汁不甜，吃檳榔不香，你幾時(shí)才能回到爹媽的身旁？”

　　鄔珠一出番響寨，帕昂心里似火燒，端起火藥槍，朝天上打了兩槍：“鄔珠給人抬走了，難道就這樣作罷了？不成。我死活也要救鄔珠。”他摸摸腰間的弓和箭，飛趕去救鄔珠。

　　這天晚上，官寨里十分熱鬧，廳堂燈火亮，酒杯叮當(dāng)響，總管喝得稀巴爛醉，走進(jìn)新房。新房亮堂堂，鄔珠站中央，紗慢罩在面上?？偣芤灰娻w珠，就伸手去掀紗。紗縵掀開了，總管的臉色變了樣，鄔珠怒目象閃電。臉上黑紋閃亮亮。

　　是酒醉花了眼，還是鄔珠傷心的淚痕？總管心發(fā)慌，叫來了伴娘。伴娘手執(zhí)燈，照近鄔珠的臉；總管兩眼象銅鑼，直視鄔珠的臉。可愛的鄔珠，站著象云峰，兩眼象閃電，黑紋閃亮亮。

　　總管看得清，總管心里煩，到口的肥肉落了地，氣得亂跳，像只蟾蜍，管家的拿來了皮鞭，狠狠地抽打鄔珠。皮鞭斷了一條又一條，打手換了一個(gè)又一個(gè)。可憐的鄔珠，被打得皮開肉爛，不能動(dòng)彈?？偣苡媚_踩了踩，怒道：“你不愿上天，就叫你下地！”說完，用眼掃了一下管家。管家背起鄔珠?；呕艔垙堊叱龉僬??？熳叩胶舆叄雎牻庬懫鹉_步聲，嚇得他心驚膽顫，忙拋下鄔珠，飛快地跑回官寨去了。

　　施風(fēng)林中卷。黑云滿天飛，帕昂飛趕救鄔珠。一口氣跑了三十里，還沒趕到官寨。天已經(jīng)黑下來了。天黑路難走，帕昂摸著走，只聽野雞山上啼，快到二更了，官寨的大樓也看得見了。

　　沖山河水響，帕昂的心事重，官寨里頭兵馬多，用什么法子去救鄔珠？正想間，前面響起腳步聲，出現(xiàn)一個(gè)大黑影。帕昂心里正驚疑，忽又聽得一聲響，黑影向著官寨跑。

　　帕昂急忙趕上去，看見草地上躺著一個(gè)人，俯臉定睛看，險(xiǎn)些要暈倒。他用手摸摸鄔珠的臉，摸摸鄔珠的心，鄔珠的臉冰涼，心微動(dòng)。帕昂趕快跑到河邊，用芭蕉葉盛回一包水，灌進(jìn)鄔珠的口，隨后又解開衣裳，把她暖在懷里。

　　涼水透入心，鄔珠睜開了眼；帕昂連叫數(shù)聲，鄔珠口里“腥”地吐出一團(tuán)血。帕昂見鄔珠醒了，傷心地說：“鄔珠啊，你為我受盡了氣，吃盡了苦，我沒法子救你，讓總管把你傷害了！”

　　鄔珠抬起頭，雙眼閃著光：“青竹蛇算毒了，總管比它還狠毒！狠毒的總管呵，他可以打死我，卻永遠(yuǎn)不能征服我的心！”

　　帕昂氣憤地說：“鄔妹呵，我們的仇要報(bào)，血要還！總有一天，我們要把狠毒的總管趕出五指山！”

　　帕昂背起鄔珠，借著星光，一步摸一步，涉水又過山，雞啼過三遍，他們回到了番響寨。爹媽見鄔珠，眼淚滾滾流；全寨人聽說鄔珠回來了，都趕來看望。大家咬牙切齒地說：“有糧不繳官寨，有女不嫁總管！”全寨人都贊揚(yáng)鄔珠：“高山上的青松，臺風(fēng)吹不倒；我們的鄔珠，總管折服不了！勇敢的鄔珠，是我們黎家的好姑娘?！?/p>

　　臺風(fēng)打過了，天空晴朗朗，山上的苞麥，長得油油亮、苦難受過了，創(chuàng)傷養(yǎng)好了，可愛的鄔珠，長得更美麗了。正是檳榔閃金光的美好季節(jié)。在一個(gè)悠靜的月夜，沖山河水倒映著一對人影。

　　鄔珠對帕昂說?！鞍滓抡瓷夏?，不好看了；我臉上刺著黑紋，不漂亮了。帕昂哥呵，我已經(jīng)不配你了，你去尋找更美麗的娜鄔吧！”

　　帕昂聽著鄔珠的話，激動(dòng)地說；“鄔妹呵，水晶石呵亮晶晶，比不上阿妹的純潔堅(jiān)貞！椰子水呵甜又甜，比不上阿妹的情意甜！你是鳥中的鳳凰，花中的牡丹，你是五指山下最美麗可愛的姑娘！”

　　帕昂的話，像泉水沖洗著鄔珠的心。她從衣袋里拿出口弦，輕輕地吹起了愛戀的歌；帕昂緊緊地靠著鄔珠，和著口弦，唱起了幸福的歌！歌聲沖破寧靜的夜，全山寨的人都聽見了，后生姑娘們，飛快地跑出山寨，跑到他倆身邊，盡情地唱??！跳呵！為他倆祝福！

　　不久，鄔珠刺面的故事，傳遍了五指山，人人疼愛鄔珠，個(gè)個(gè)痛恨總管。姑娘們?yōu)榱嗣庠饪偣芎秃缞W門（黎語，意即黎頭惡霸）的迫害，學(xué)著鄔珠，在臉上刺上黑紋。爹媽們?yōu)榱伺畠好庠饪偣艿脑闾ぃ瑢W(xué)著鄔珠，在女兒臉上刺上黑紋。從此，黎家婦女臉上刺黑紋的習(xí)俗，就這樣一代一代地傳下來了。

　　采錄：陳永輝